央广网北京2月22日消息(记者李昊 张磊)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《新闻纵横》报道,中国之声特别策划《先生》第四季,向以德性滋养风气的大师致敬,为他们的成就与修为留痕,本期推出第二篇:《任继周:从来草原人 皆向草原老》。

 

任继周,中国工程院院士,1924年生于山东平原县,曾任兰州大学草地农业科技学院名誉院长、教授。任继周创建了我国农业院校第一个草原系;创立的草原分类体系,是现在唯一可用于全世界的草地分类系统;他提出的评定草原生产能力的指标——畜产品单位,被国际组织用以统一评定世界草原生产能力。

任继周说:“我一做工作什么都忘了,你看我现在精神挺好的,每天最少工作6小时。我眼睛也不行,可我又得看,我就弄大显示屏。现在我正在写一本概论的下册,基本上写差不多了。”

视力严重下降,腿脚又不便,98岁的任继周活动范围基本上被圈定在方丈之间的书房里。面对着一张大投影屏,他每天仍然要工作6小时。在莽莽的草业科学世界之中,他已经徜徉了近八十年。年少时的“吃不饱”,是任继周涉足其间的重要原因。

任继周说:“一下课就赶快往饭堂跑,不然去晚了饭就没有了。不光我们学生吃不饱,老师也吃不饱。老师那时候都穿大褂,我们看得清楚,口袋里装着饭碗,碗底就朝外。”

生于耕读之家,长于战争年代。少年时的任继周经历了国家贫困、同胞羸弱的艰难时期。19岁那年,体重只有45公斤的他,以高分报考了前国立中央大学的冷门专业——农学院畜牧系草原专业。

任继周说:“入学前院长跟我谈话,说我分数考得不低。我说我想改善国民营养,他说你这口气不小。营养水平影响太深刻了,农业要过关,动物性食品要足,中国人营养不改变,不可能成为一个强国。”

大学时代,任继周师从我国现代草原科学奠基人王栋教授,攻读牧草学、草原学,兼习动物营养学。毕业后留校进修期间,时任国立兽医学院(兰州)院长盛彤笙教授,托王栋找一位能前去西北做草原研究的学生,王栋推荐了肯吃苦、学术功底扎实的任继周。

任继周专门复信盛彤笙教授,以表心志:

生愿郑重申明,于明年进修期满后,保证赴兰,绝对秉承吾师指示,于进修期间不兼做研究生或兼营任何副业,专心攻读牧草及有关科学,以期确有所进益,以报吾师厚望于万一。

江南往西北,道阻且长。这一去,开启了他扎根西北70多年的人生。

任继周说:“我去西北时坐的是一个拉器材的卡车,走哪都抛锚,从西安到兰州走了21天”。

别人眼中的苦,却是任继周心头的喜。呈哑铃状、斜在我国西北的甘肃,草原类型交错分布,在任继周眼里,这就是完美的草原标本区。

任继周说:“东南西北1500公里,从长江流域、黄河流域、内陆河流域,到祁连山山地、青藏高原,这个类型太复杂了,我一看非常高兴。”

初到西北,一间挂着“牧草研究室”牌子的16平方米实验室,里面有一张办公桌、一盏煤油灯、一个书架、一个单面试验台,这便是任继周的全部专业设备。苦寒之中,任继周和同事们搭建着火热的草原科研事业。

草,不能当饭吃。尽管创建了草原科学的多个第一,任继周发现,距离“让国民吃上肉”的初衷,还是有距离。

任继周说:“我们的农业是以粮为纲的,没有畜牧业,我就叫耕地农业。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就越来越感觉,三农问题要解决好,不仅要改变食物营养,还要改变农业结构。”

草原牧区与农耕地区的分割,甚至是对立的,作为草业科学家的任继周,对此体会更深。但一次次的实验结果不断地强化着他的预判:种草与种粮,可以同生共荣。

任继周说:“钱学森对我帮助也很大。1986年我讲草地农业生态系统这个课,他就说草业很好。这个草原,原来也是天然草原。草业就是现代农业科学,它层次多、界面多,有点系统耦合。一耦合,生态系统升级,就产生、爆发巨大的能量,它的生产力可以提高若干倍。我在庆阳做的实验,把20%的土地拿来种草,80%种粮食,5年一个轮回,粮食总产量提高40%,单产也可以提高60%,地是越种越肥。”

从草原到草业,一字之差,却将草地纳入到整个农业生态系统,草业科学的学科框架正式形成,中国草业科学的空白就此填补,我国草原保护与有效利用在日后逐步被提高到战略高度,食物结构改变的需求得以更好满足。任继周的名声更大了。但于他而言,神州的草,离不了华夏的土。

任继周说:“1981年的时候,美国人叫我去,说你来肯定高工资。我这个学科你跑去干什么?我在这土地上长的,离开了土地,没有前途,必须在本国,而且就在兰州。”

携囊走荒谷,西北大半生。当年临行前,恩师王栋送了任继周一副对联,上面题写着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;与牛羊同居,与鹿豕同游”,在任继周心里激荡至今。

耄耋之年,任继周组织编写并出版了《中国农业伦理学导论》,开创了中国农业伦理学研究的先河,用哲学的终极探索,回应学科的方向问题。

任继周说:“把农业发展归结纳入可辨识的农业伦理学,要用农业伦理学考察合理不合理,对不对。农业伦理就是一个人和人、人和社会、社会系统和自然系统的关系,要公正合理,要持续发展。”

98载的生命跨度,对任继周而言,像草原一般深沉、辽阔,乖谬苦涩与辉煌至荣,他都多次经历。著名哲学家任继愈是任继周的二哥。他说,哥哥教会了他如何在无常之中,抱定有常。

任继周说:“我哥哥跟我说了,好好走自己的路,不要跟着跑。我成院士后,哥哥送我一副对联——涵养动中静,虚怀有若无。社会不管怎么变,你要安静,保持你的良知和平静。”

任继周的世界,简单而丰富,如草原一般。喜爱古诗词的他,偏爱《塞上曲》。他把王昌龄的“从来幽并客,皆向沙场老”,改成“从来草原人,皆向草原老”。

“这个年龄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,让生命做一点应该做的事。夕阳晚照美如画,惜我三竿复三竿,我要爱惜、珍惜我借来的‘三竿又三竿’的时间。”任继周说。

记者手记

任继周的书房不大,除了满屋子的书,一张单人床之外,最吸引我注意的,就是那张硕大的投影屏。接近百岁的他,连电脑屏幕上最大号的字也看不太清了,只能用这个投影来看文稿。讲述着中国的草业科学,我看着他时不时地拨弄手边硕大的地球仪。

“八十而长存虔敬之心,善养赤子之趣,不断求索如海滩拾贝,得失不计,融入社会而怡然自得;九十而外纳清新,内排冗余,含英咀华,简练人生。”这是他八十岁时写的文章《人生的“序”》,这个序,还在更新。黄昏虽短,桑榆不晚。夕阳斜倚的晚霞,铺洒下来,映照着后来者前行之路。

编辑:程小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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