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生,不仅是一种称谓,更蕴含着敬意与传承。可堪先生之名者,不仅在某一领域独树一帜,更有着温润深厚的德性、豁达包容的胸襟,任风吹雨打,仍固守信念,将深沉的家国情怀根植于血脉之中。捧着一颗心来,不带半根草去,为后生晚辈持起读书、做人的一盏灯。
中国之声特别策划《先生》,向以德性滋养风气的大师致敬,为他们的成就与修为留痕。今天推出《王蒙:谁的青春都不是吃素的》。
王蒙:我们关注人民的命运,我们书写人民生活的变迁,希望它对国家有利,对人民有利,能够表达人民的愿望和心声。
【人物名片】
王蒙,1934年生,今年90岁。中国当代作家、学者,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,原文化部部长,“人民艺术家”荣誉称号获得者。他见证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之路。19岁写下第一部长篇小说《青春万岁》,《组织部来了个青年人》《活动变人形》《这边风景》等代表作具有强烈的时代特征和文学创作的开拓意义。作品超过2600万字。
“咚咚吧咚”“咚吧咚吧”青春的鼓点 与共和国共振
“所有的日子,所有的日子都来吧,让我编织你们。用青春的金线,和幸福的璎珞,编织你们……”
根据王蒙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《青春万岁》
不加标点,不作排版,五号字体的2600万字,能填满15151页A4纸,摞起来157厘米。这,便是王蒙为共和国编织的日子。
王蒙:我刚出了一本,是去年写的两个中篇小说。今年我很快就完成新的小说,题目还没有确定,类似叫《浪漫乌龙》,就是(写)人老了以后,他还有一些浪漫的心,但是又常常搞错:把人认错,把不该忘的事忘了。
王蒙依然笔耕不辍
有些事,王蒙永远不会忘。75年前的今天,作为腰鼓队员的他,欢跳着通过天安门广场。情感的冲击如此强烈,强烈到至今还记得当年的鼓点。
王蒙:一个(鼓点)是“咚吧咚吧 咚咚吧咚吧”,然后是“咚咚吧咚”“咚咚吧咚”“咚咚吧咚吧咚咚吧咚”,大家都有一定的(鼓)点。我是中央团校腰鼓队里头的,1949年10月1日,我打着腰鼓去天安门参加开国大典。十四五岁、十五六岁的时候,赶上这旧中国的结束,新中国的建立,太了不起的一个经验。
王蒙初中时参加北京市中学生讲演比赛,获得第三名
谁能收拾“旧”山河
1934年,王蒙出生在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。三岁,卢沟桥事变,从记事起,他抬头就能看见日本兵的刺刀。
王蒙:我整个幼稚园和小学阶段都是在日本占领军的刺刀下度过的。那时候要给日本兵鞠躬,要鞠90度的躬。(1945年)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,这时候我就明白了,祖国,一直是被日军统治着,现在中国胜利了。你是属于中国的。我当时就下定决心,我为中国可以死。一个孩子,10岁,当时就这么想的。
幼年王蒙(左一)与父亲、家人
日本人跑了,国民党来了。
王蒙:可是国民党的官员来了没干成一件好事,他们面对中国的现状,提不出任何正确的办法。连处理垃圾的能力都没有。
再后来,北京城里来了共产党。
王蒙:解放军大踏步地进城了,你觉得什么事他都能干成,举个小例子:国民党的时候北京整天停电,共产党来了不停电了。你就感觉到社会完全变样了。一个半死不活,从来不给老百姓办一件好事的政府,变成了一个天天能给老百姓办事的政府。一个歌声只有靡靡之音的国家,现在歌声都是那么响亮,那么振奋。
少年布尔什维克献身的事业,胜利了!
一个少年布尔什维克的振奋感,相比一般人,来得还要更早些,也更强烈些。
王蒙:差5天我不满14岁的时候,就破例被吸收为党员。1949年10月1日以前,还有一个重大的激动人心的活动,所有的地下党员,在北大四部礼堂开党员大会,(那时候)中学生里头在地下入了党的,或者入了党的外围组织的人多了,我姐姐也是地下的党员,我都不知道。我一个邻居,一进门,哟,他也是。(大家)都在那儿唱国际歌。你想想,一个少年,慷慨激昂地献身这样一个事业,而且胜利了。到了1952年和1953年,进入了一个和平建设的时期。我忽然感到这一段日子,会慢慢地淡忘。我怕有人把它忘了,我(也)怕自己把它忘了。
王蒙先生著作《青春万岁》
写下一个故事,记录一段岁月。刚过完19岁的生日,王蒙动笔,花一年时间,用20万字,记录青春。
王蒙:他淘气,他爱学习,他对很多事情有兴趣,有时候也捣蛋,这都是青春。我留下了这么一份小青年的记录,记录了历史一个大的浪花,一个翻天覆地。
王蒙在北戴河游泳
十六年的新疆生活,人民对我恩重如山
1953年写的《青春万岁》,迟至1979年才正式出版。这二十六年间,王蒙的人生,百折千回。1956年发表的《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》,带给他青春盛名,也送了他一顶“右派”的帽子。
王蒙:我并没有灰溜溜的记忆,我分享了革命的胜利、共和国的建立所带给我的快乐、荣耀、机会和各种可能性,同时我也接受了共和国的发展当中带给我的考验。我仍然有一种信心,经过时间的考验,我是可以和共和国同呼吸、共命运的,我不可能被共和国所抛弃。
王蒙与他的著作《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》
从下放劳动到摘帽,再到去高校任教,四五年的时间里,这一连串的变动之后,王蒙选择了去新疆,去经风雨、见世面。
王蒙:去新疆,我给我爱人打电话,电话里头10分钟就决定了,全家都去。我有一个短板,就是我的见闻很窄。我就觉得新疆最彻底,最能够突破自己所认知的圈子。
初到伊犁的王蒙
从首都,举家去边疆,饮食习惯不同,语言也不相通。
王蒙:我到新疆以后,新疆的(时任)自治区党委副书记,管文教的林渤民同志。他就说,王蒙同志你要学维吾尔语!你要真正能了解新疆,写新疆。深入生活是要和人民搞“恋爱”的,搞“恋爱”不能带翻译。
王蒙与当地群众
王蒙曾戏称,虽然只有高中学历,但自己却是维吾尔语博士后。
王蒙:(维吾尔语歌曲《羊羔一样的黑眼睛》)这是最代表伊犁的歌,我最爱的一首歌,就是“黑黑的眼睛,我要把我的生命献出来。”
十六年的边疆生活,王蒙回想起来,都是甘甜。
王蒙:新疆各族人民对我恩重如山。我在新疆和当地的人民这么融洽,和各族同胞打成一片,学到了那么多新的知识,交了这么多朋友。到后来我去的时候,有多少老农过来抱着我哭。
1981年,王蒙回到巴彦岱
沉淀后的岁月,在笔尖尽情流淌
把生命根须扎进泥土里,才能获得更旺盛的生命力。1978年,王蒙调回北京。《夜的眼》《活动变人形》《蝴蝶》《布礼》……沉淀过后的岁月,在笔尖尽情流淌。
王蒙:那是我写的最出活的时候。你想想,20多年没有写了,忽然生活又经历了一个大变化,这些大的转折都给我带来了一种新的可能性,带来了一种鼓舞。
大变化、大转折,还在发生。1986年,王蒙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部长。
王蒙:开始的时候,我确实是坚辞这件事情。我想一辈子好好写小说,而且好(不)容易写作进入高潮时期,但是因为领导态度特别坚决,后来我就说我只干三年。因为如果不只干三年(的话),连我的追求也会发生变化。但是我也相信,政治生活对一个人来说是有意义的,如果你真心地做一些好事的话。
王蒙担任文化部长期间
在王蒙主政共和国文化部期间,一度被视为闲杂人员聚集地的营业性舞厅放开了,国家图书馆新馆落成了,意大利歌唱家帕瓦罗蒂来华演出了……三年期满的王蒙卸任了。
王蒙:我愿意做广大文艺工作者和社会、领导之间的一座桥梁,使我们的工作有利于一段时期文化事业的发展,我尽了自己的力量。
王蒙代表文化部宴请帕瓦罗蒂
我还是劳动力,我还能写下去
生活丰富了创作源泉,创作又熬酽了生活滋味。王蒙常说,他有写不完的文字。
王蒙:没有觉得说我没得可写了,而是觉得我还没写完。我这个热乎劲儿比较大。生活里确实有各种事,使我念念不忘。
王蒙写老庄,王蒙写红楼。
王蒙:“青春作赋、皓首穷经”,(关于)孔子、论语我出过一本书,(关于)老子我出过两本书,(关于)庄子我出过四本书……
王蒙写《八十自述》,也写《尴尬风流》……2015年,81岁的王蒙,凭借一部反映上世纪60年代新疆生活的《这边风景》,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。
王蒙:我这人爱学习,您说我这正规的学历,高中一年级我没上完,但是我是二十几所大学聘的兼职教授,我努力学会了维吾尔语……
王蒙爱学习,也爱那些爱学习的人。他去很多高校做兼职教授,也捐资给年轻一代的共和国写作者。
王蒙:我非常地希望、也非常地相信,完全相信目前这些青年作家,会有更大的成就,会写出更辉煌的作品来。谁的青春都不是吃素的!
“杨蔷云:什么时候再见面?
张世群:在大学生联欢会上。
杨蔷云:不,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完成的庆祝会上。
张世群:不,国庆十周年。
杨蔷云:二十周年。
张世群:三十周年典礼上……”
三十周年,五十周年,七十五周年……能把自己与共和国的故事,一直写下去,对于90岁的王蒙来说,没有比这更骄傲的事情了。
王蒙:我还是劳动力。我还是一头牛,还在那儿耕地。
【记者手记】
我是记者王东宇。王蒙先生的微信头像是他的一张照片,照片里,先生迈开大步,甩开臂膀,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力量,甚至还有几分顽皮。先生低着头,我却分明感受到,有一股向前、向上的力,冲破画幅,扑面而来。与先生相对而坐时,这股热乎劲儿时刻感染着我:他爱写作,也爱游泳;他爱河北梆子,也爱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……这股热乎劲儿来源于哪儿?我想,应该是相信吧,相信“青春万岁”,相信“这边风景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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