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：1978年以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为标志，中国开启了改革开放历史征程。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，“从农村到城市，从试点到推广，从经济体制改革到全面深化改革，40年众志成城，40年砥砺奋进，40年春风化雨，中国人民用双手书写了国家和民族发展的壮丽史诗。”

　　在这场深刻改变中国、深刻影响世界的伟大变革中，有多少波澜壮阔的征程，有多少值得铭记的时刻？在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踏着改革开放40周年的历史轨迹，寻访到很多重大历史事件的亲历者，记录他们的回忆、他们的思考、他们的展望。

　　回望历史是为了汲取继续前行的力量。中国之声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特别报道《见证》，今天推出第七篇：《龙永图：入世让中国学会“共赢”》。

龙永图接受央广记者采访

　　央广网北京5月21日消息（记者丁飞）据中国之声《新闻纵横》报道，龙永图，1943年5月出生于湖南长沙，中国复关及入世谈判代表团第四任也是最后一任团长、首席代表。2001年11月10日，世界贸易组织第四届部长级会议在卡塔尔首都多哈举行，审议中国入世的议题仅仅用了8分钟，但这8分钟承载的是中国入世长达15年的坎坷和努力。

　　1977年9月，34岁的龙永图成为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一员。在他看来，中国真正加入世界大家庭的破冰之举，就是从单向付出、无偿援助他国，到打开心结、愿意接受国际援助。

　　龙永图介绍，当时我国的政策是绝对不接受外国援助，包括联合国援助。而龙永图分管的工作正好是联合国向全世界100多个国家提供援助。当时只有中国不接受，给人自我孤立之感。所以龙永图等人不断向国内报材料，解释接受联合国援助并不是接受一种施舍，而是国际合作的一个组成部分。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不久，国内就派了一个代表团来纽约，原来根据三中全会精神，中国决定接受联合国的援助。

　　要打开国门、进一步融入世界经济，公平的贸易环境必不可少，但当时的中国，因为没有加入《关税与贸易总协定》，出口屡屡受限，尤其是占到出口总额30%的纺织品，总是得不到相应的配额。

　　其实早在七十年代，《关贸总协定》就曾伸出橄榄枝邀请中国加入，但当时我国认为那是“富人俱乐部”，暂不加入，以后视情况发展再定。没想到这一等，再想复关已不是一件容易事。

　　1992年调回外经贸部后，龙永图开始了漫漫十年的复关、入世谈判之路，并于1997年被任命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首席谈判代表。参加谈判的代表团由原国家计委、经贸委、农业部、信息产业部等各部门联合组成。据他回忆，谈判，一开始就是为了“平等”、要“争口气”。当年之所以用那么大的精力、耐力去坚持15年的谈判，就是因为心中有一种信念，中国必须成为全世界大家庭中平等的一员。从当时的《关贸总协定》到后来的世界贸易组织，100多个国家都是成员，中国作为一个大国却被排斥在外。对于中国作为观察员这一点，龙永图耿耿于怀，坚持多年就是要争取中国在世界大家庭中平等的地位。

　　和大多数国家比，中国的复关、入世之路更为漫长。1992年之前，为证明是“市场经济”的经贸体制，中国接受了五年多的审查。龙永图说，15年的谈判也是中国宣传市场经济和对外开放的15年。这种“宣传”，既是对外也是对内。国内要放开外贸经营权，也曾阻力重重。

　　龙永图说，外贸经营权的问题拖了好多年。当时中国由一两百个外贸公司垄断，很多人享受这一权力，用各种借口拒绝放弃外贸经营权的审批。他们认为一审批就乱了，谁都可以搞外贸，中国的形象就完了。然而世贸组织强调自由贸易，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放开外贸经营权，让所有企业都能搞外贸经营。于是，只好放开。

　　关税谈判涉及6000多个税号，要一个产品、一个国家地谈，首要面对的是美国。美国是进口大国，市场最大，声音也最为响亮。谈判前后历经6年，受中美关系影响，几度中断、几度重启。

　　对外谈判，龙永图负责进攻，而面对国内各部门、各行业的自我保护，他又得防守。不少人对对外开放有顾虑，害怕国外产品降税对相关行业造成冲击。汽车、农业、电信、金融……谈判每推进一步，都举步维艰。龙永图甚至不得已申请小范围“一对一”谈判。

　　龙永图表示，对外交往中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，即谈判要有第三者参加。但是由于贸易谈判太特殊，有时在第三者参加的情况下，对方就不愿意交底。因为对方也是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，美方谈判代表谈判时也会顾及农业部、司法部的反应，所以会讲大道理，表现强硬。但在“一对一”谈判中，代表会从全局考虑美国利益，作出让步，比如牺牲制造业的利益保全农业利益。他们也会考虑弃车保帅、平衡的问题。这种平衡只有在“一对一”的情况下才会考虑。

　　1999年迎来最后时刻，龙永图把手上的牌全部打掉，没有权力再作让步。11月15日上午9点30分，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出现在外经贸部，亲自上场谈判，在最后7个问题中的3个问题上作出让步，美方代表巴尔舍夫斯基随后作出回应，中美达成协议。

　　2001年9月的日内瓦会议上，中国入世协议500多页文件，每通过一条主席敲锤一次，龙永图说当时心脏简直受不了，他终于完成了国家交给的使命。3个月后，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，成为第143个成员。中国经济实现历史性转变。

　　记者：我们是一开始就想好“以开放促改革”，还是逐步、慢慢地明白开放的好处？

　　龙永图：应该是慢慢明白，开放不是孤立的，它是中国改革很重要的组成部分。外国一些政治家包括特朗普说美国因为中国入世吃亏了，实际上从贸易条件来讲他们一点都没吃亏，关键是中国处在一个改革的历史进程中，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条款激发了中国内在的活力，解放了国内生产力。中国的发展充分享受了改革红利，而改革红利又来自于开放红利。

　　16年后的今天，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率连续多年超过30%，进出口额从当年的几千亿美元提高到4万亿美元，是全球货物贸易第一大国，也是120多个国家和地区最大的贸易伙伴。2700多万家民营企业生机勃勃，成为进出口的重要支撑力量。在多边贸易体制遭遇挑战的时候，中国依然高举贸易投资自由化旗帜，龙永图说，中国曾从开放中受益，更加珍惜和期盼“双赢”、“共赢”的世界。

　　2003年到2010年，龙永图担任博鳌亚洲论坛理事、秘书长。2018年博鳌亚洲论坛上，国家主席习近平再一次向世界展现了中国扩大开放的决心。那一天，龙永图坐在嘉宾席上。

　　习近平：中国坚持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，坚持打开国门搞建设。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，只会越开越大。实践证明，过去40年中国经济发展是在开放条件下取得的，未来中国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也必须在更加开放条件下进行。这是中国基于发展需要作出的战略抉择，同时也是在以实际行动推动经济全球化造福世界各国人民。

　　见证者说

　　龙永图：中国入世以后，引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念——“双赢”。不能总想得到自己的利益，应该经常换位思考，寻求共同利益。在国际经济贸易合作中只有秉承“双赢”的原则才能解决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