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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汶川重生]记住和遗忘之间

2018-05-16 08:14:00来源:央广网

  编者按:今年是“5·12”汶川特大地震10年,今年2月12日,习近平总书记专程来到汶川县映秀镇并表示:“我很牵挂这个地方,十年了,这里的变化我也很欣慰。”

  十年来,汶川人以倔强劲头重建家园,全国人民的关怀从不曾离开,因地震造成的悲伤正在被希望所替代。中国之声推出十集人物报道《汶川重生》,将话筒交给十位十年前的亲历者、救援者,以及十年间为汶川默默奉献的普通人。这十张烙印着汶川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的面孔将见证汶川如何从归零到新生,讲述曾经的灾难如何变成新跨越的起点,致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援建体制给予汶川的十年涅槃和山河巨变。

  央广网汶川5月15日消息(记者白杰戈 刘涛)据中国之声《新闻纵横》报道,2008年6月12日,汶川大地震发生之后一个月,一所地震博物馆在成都市西郊开馆。这些来自废墟当中和救援现场的展品,记录下灾难的残酷和人性的坚韧。十年来,博物馆的讲解员们一遍一遍叙述这段历史,在时光的流逝中守护记忆。

  蝉鸣声又在四月的午后响起。黄毅还记得十年前,也是在一天里的这个时间,她在建川博物馆感受到的震动。黄毅形容,刚开始没那么厉害,就是看到建筑在摇晃,灰尘在掉,等出来以后,要走路时感觉到路面不平,是一种波动的状态。

  震动是从六十多公里外的映秀镇传过来,建川博物馆所在的成都大邑县安仁镇灾情不重。几天之后,创办人樊建川决定在这里开设地震博物馆。男性员工分头去重灾区搜集物品,在库房工作的张体军到了映秀,他回忆说,有一些地方根本没有路,有一些桥也断了,只能从河道里面淌水过去。他们一般都是早上去,下午就回来,争取不在灾区里过夜,因为当时余震挺多的。

  即便如此,在重灾区,张体军和同事还是显得比较特别。因为大家不知道张体军是博物馆的,感觉很不理解。有一些人说他们不来参加救援,而是忙着东捡西捡,意思就是他们不务正业。

  张体军说,他们最初并没有明确的标准,只是按照工作经验和感受,留下一些有代表性的物品,例如在漩口中学搜集了一些学生的课桌课本,还有一些汽车的车牌号等。

  这些来自废墟中的物品,成为地震博物馆的展品。工作人员连夜整理、布展,赶在2008年6月12日,地震之后一个月,开放参观。展览取名叫“震撼日记”,几个大字是用灾区废墟里的钢筋拼接成。黄毅介绍说,这本来是放在银行大门口的,地震的时候它倒下来断成三截,他们将其拿回来拼好,时间永远停留在2点28分。

  展品当中有都江堰一家银行营业厅门口的大钟,有映秀镇政府门前的国徽,有塌落的楼板、砸毁的车辆,有一对遇难新人留在银厂沟的带血的婚纱;有进入山区搜寻的官兵喝下壮行酒后摔碗的碎片,有在救援中失事的军用直升机残骸;也有志愿者报名登记表、捐款票据,国外赠送的救援应急食品,“可乐男孩”薛枭签名的可乐罐……还有一些与争议人物相关的展品,比如背妻子遗体的吴加芳骑的摩托车,自己逃生没有管学生的老师范美忠当时戴的眼镜和用的书。

范美忠当时戴的眼镜和用的书

  黄毅说,博物馆不会做任何的评论,只是把这些搜集到的文物展示出来,让游客自己评定。

  十年来,展品几经调整。黄毅表示,真实的历史胜过任何语言,他们尽可能让文物说话。

  但是讲解员总需要准备解说词,与建川博物馆的抗战馆、红色年代馆不一样,地震是年轻的讲解员们都经历过的事件,这让他们在理解和背诵当中少一些障碍,但真正要消化并且讲出来,反而更加困难。

  讲解员刘小敏说,刚开始背词时,她有抵触的心理,特别不想去看,也不想深入地了解。后来正式带客人进馆时,在至少半年的时间里,她的心里都很难过,不能像在其它馆里那样心平气和地去讲。每讲一次,她都要回忆一次,因为每天可能要讲两至三次。刘小敏花了一些时间来适应这份工作。她的同事姜林梅也有类似的感受,她说,开始确实很压抑,有时候就不想进馆,但是现在讲了很多年了,已经麻木了。

  但他们都没有放弃这份工作,姜林梅说她想过要离开,但还是没走,因为她每一次带游客,都能从游客身上学到很多东西。

  讲解员们很容易看出哪些参观者是来自灾区。刘小敏说,一说到地震馆时,灾区来的人分为两种:一种是拒绝;另外一种是即便忍着痛,也会进去看。不用她开口,他们自己都会讲。这个时候,讲解员都会变成默默的倾听者。

  刘小敏的女儿在2008年4月出生,伴随她成长的十年时间里,刘小敏有九年在做地震博物馆的讲解员。刘小敏说,这么多年过去了,仍旧能特别触动她的就是关于孩子的问题。

  她给参观者讲得最多的是北川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冯翔的故事,冯翔的儿子在地震中遇难,2009年地震一周年前夕,这位父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刘小敏每次都会讲他的故事,这种感情和这种行为,很多年轻人可能觉得“不至于”,但是她认为,当父母的应该都能够理解。

  这份工作,也影响了刘小敏对生活和女儿成长的态度。在刘小敏看来,地震这种灾难以及其他的危险都是未知的,所以她每一天都要好好的生活。“比如以前我会想,生活压力大,以后孩子怎么办?但是现在我就觉得,孩子成绩不好就不好吧,身体好就行,只要他健健康康的,不走歪路就可以。”

  这天中午,刘小敏带着一群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去参观抗战馆,路过“猪坚强”的圈舍,这头当年被困36天之后得救的猪,是地震博物馆唯一活着的展品。

  刘小敏:你们看,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猪坚强。它现在已经11岁了。你们几岁?

  小学生:11岁。

  刘小敏:但是猪的11岁跟我们人七八十岁差不多。

  对于11岁的孩子来说,十年前地震的时候,还没有清晰的记忆。

  让后人认识到灾难残酷的这些照片和各种纸质的展品,已经开始在时光里褪色。建川博物馆库房的工作人员几年前就着手复制和保存。而同样淡去的还有记忆和关注。

  副馆长吴宏远说,“5·12”地震发生以后,当时大家记忆犹新,可能对这件事情有一种情结,也比较关心这件事情,所以这个馆开馆以后,观众的留言很多。但是这两三年来,留言在逐渐变少。

  吴宏远并不感到灰心,反而觉得身处记住和遗忘之间,博物馆的作用更加明显。事实上,除了最初一个月搜集到的展品之外,地震博物馆开馆之后,又陆续有亲历者和遇难者的亲属送来各种物品,这背后是一个个更加清晰的姓名和故事。博物馆为这些遇难者塑成铜质的浮雕,成为整个展馆的最后部分。

  而在博物馆的入口处,墙上有创办人樊建川的一段话:为了和平,收藏战争;为了未来,收藏教训;为了安宁,收藏灾难。樊建川说,即使桥修好了,学校也建起来了,伤口都愈合了,再过五十年、一百年,这件事情也永远不能忘记。

编辑: 昌朋淼